English

美丽的灵魂永远高贵

2000-05-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李美皆 我有话说

也许是受《音乐之声》和《简·爱》等家庭女教师变成幸福灰姑娘的故事的影响,我对家庭女教师一直怀有一种浪漫的想象:她们高贵优雅,富于才情智慧,受人尊重,去任教的人家正好有一个不同凡俗的贵族男性,使她正好遭遇美丽的爱情。然而读了《简·爱》的作者夏洛特的妹妹、也就是勃朗特三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安妮·勃朗特的《阿格尼丝·格雷》,我对家庭女教师的生活有了另外的认识。

虽然身为姐妹,安妮笔下的家庭女教师生活与夏洛特却大不相同。阿格尼丝名义上是家庭教师,实际上还要兼做保姆,伺候刁钻古怪的少爷小姐,忍受粗暴无礼的主人的苛刻,她的虚荣浅薄的所谓女学生墨里小姐可以把她正在读的珍贵的家信粗鲁地夺过来扔在一边,强迫她听自己炫耀那些无聊的调情、舞会、交际以及正在招手的大量幸福,把自己的兴奋强加给她,而又想尽办法剥夺她刚刚开始的寡淡的爱情,似乎她这样的穷人就不配拥有这种奢侈的东西。墨里小姐高兴的时候,还硬把自己的情书塞给她看。对一个女性来说,另一个女性的隐私对你无需回避是悲哀的。因为这并非出于对你的信任,而是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女人看,是对你的女性情感心灵的极度漠视。墨里小姐从来没有意识到,阿格尼丝也是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本该和她一样正在享受爱情甜蜜的青春女性。总之,家庭女教师的一切都是在屈尊。

家庭女教师往往都是一些优秀的女性,她们出身低微,但又受过很好的家庭教育,有清贫的美丽与自尊,有学识修养和独立人格。为了生存,她们到富人家去做屈辱的家庭教师。她们不能掌握自己的生命,因为她们的时间不属于自己,必须由主人随意支配。一个人客观上不自由的时候,保持心灵的自由是艰难的。她们既要独自面对捉襟见肘的贫穷,还要在富人面前维持优雅和体面,以保护自己的尊严。面对屈辱,阿格尼丝只能默默吟诵:你们可以把我碾碎,但不能使我屈服。她们的可怜可惜而又可敬可叹就在这里。

她们所生活的时代,女性的天空低矮狭小,社会留给她们的机会少得可怜,女性几乎不属于社会,而只属于家庭,她们没有既能证明个体生命价值又能保证正常人生幸福的途径,只能寄希望于嫁得好,而嫁得好又必须有陪嫁。陪嫁就是那个时代的女性的身价,穷人家的女孩甚至都嫁不出去,青春枯萎于闺房。对这些家庭女教师来说,现实尤其残酷,因为她们高于流俗,不同于一般的女性。面对等级森严的市侩社会,除了高贵的人格和不屈的尊严,她们一无所有。心智与现实的相左,高贵和低下的错位,使她们注定比一般贫家姑娘要忍受更多的痛苦——智慧的痛苦,精神的痛苦。她们可以说是最早的职业女性,但是,现代的女性独立意识并不能使她们冲破社会的桎梏,给她们带来幸福,而只能徒增其不幸。上帝给人以飞的欲望,却又给了人沉重的翅膀,那是多么深层的无奈。她们当中有人甚至因为不愿屈尊而终生未嫁。当阿格尼丝与韦斯顿的爱情似乎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就想起张爱玲那句痛苦的话:面对着人生缩小而又缩小的愿望,总觉得有无限的惨伤。阿格尼丝平静接受惨淡命运的怨而无怒的语调更让人悲伤。

幸福为她们而留的门缝太窄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被上帝挑中,成为幸福的灰姑娘。成为灰姑娘必须首先遇到精神上可以对话的人,也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而那时候能够受教育的人大多是贵族或者教职人员。贵族未必看得上这些穷姑娘,“没有一个女人是因为灵魂的美而被爱的”,除非特别幸运,像简·爱这样。除此,摆在她们面前比较现实的幸福可能性就是嫁给一个有修养的教职人员,阿格尼丝·格雷的结局就是这样。《简·爱》和《阿格尼丝·格雷》可以说穷尽了这个层次的女性幸福的两种可能性。阿格尼丝和韦斯顿非常相爱,所以阿格尼丝的命运结局还是圆满的,总算令人宽慰。这个结局也向我们证明了,物质并非幸福的唯一保障。富有的墨里小姐为了财富而嫁人,虽然更加富有,实际却并不幸福。而阿格尼丝自尊自爱自立,最终赢得爱情,虽然平淡,却是真正的幸福。但是,安妮的真实结局却并没有如此亮色,她一生未曾遭遇爱情,在贫穷和黯淡中死于二十九岁的华年。

《阿格尼丝·格雷》具有很强的自传性,所以,阿格尼丝所遭遇的才是家庭女教师生活的真实面目,而《简·爱》只是一个可怜的白日梦。她们的文本表现有所不同,一个表达了一种梦想,一个表达了一种现实。其内在精神却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因为两者合起来正好是她们彼此的全部。她们都在惨淡的现实中执著地寻求着个体的尊严和价值,那是她们美丽的梦和星光。

家庭女教师,这些展现着女性生命魅力,闪烁着个体尊严之光的非凡的女性,构成了女性生命史上一个美丽而奇异的族类。遥想她们,总觉得有许多的伤感和惋惜,但更有无限的钦佩与鼓舞。

一个灵魂美丽的人是永远高贵的,不管她的出身是贵族,还是贫民。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